杨淮狼狈地躺在地上,上衣几乎在拉扯间被撕得破烂,脖颈上还有一圈鲜明的红色指痕。
窗外,夕阳渐落。
原本还晴朗的天气忽然转阴,暗沉沉的,豆大的雨点随即砸落下来。
方栀僵硬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几乎是在同时听到了陈毅急促的敲门声,疲惫的眸子再一次阖上又睁开。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短短一天,像是过了一整年。
方栀垂着眸,他没有看倒在地上的杨淮,也没有管身后推开的房门和涌入拍照的人群。他只是静静地盯着某一处角落,就像是小时候被网暴后第一次收到血老鼠快递那样,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变得沉默,安静,又麻木。
原来他兜兜转转,故事还是回到了最开头。
不知闻谁的讯赶来的大部队一下子挤满房间,陈毅扒开人群冲进去,拽着方栀的手臂就要往外走。
方栀被拽的趔趄了一下,在离开之前把视线重新移到杨淮脸上。
“杨淮,我如你所愿。”
他语气淡淡的,像丢了张餐巾纸一样轻松。
杨淮闻言后仰躺在地上发愣,眼前都是漆黑的镜头和不时亮起的闪光灯。
像他们这样从小就被训练面对镜头的人,其实早就修炼出了在高密集闪光灯下自由视物的本领。但杨淮此刻,却在眼角两边摸到了一行眼泪。
热的,落在手上却冷了。
他倏地自嘲地笑起来,紧接着又是嚎啕大哭,身体却像是被封印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他明明得到了自己最渴望的回答,但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就好像…似乎他这个人,其实在很早之前就连着肉体和灵魂都被重重锁链绞死了。
第107章
谭枫在外周旋了整整两天。
丈夫离世的噩耗让顾嘉言的情绪陷入崩溃,医生不得不采取措施给她注射镇定剂安排在病房修养,而谭枫则作为“当事人”的唯一亲属在警局、医院和殡葬场三头奔波。
少年平安顺遂地度过了十八年,头一次发觉自己被父母保护地太好。以至于在面对这些事情感到陌生又迷茫,他像是一个新生的幼儿被人群扯着往前走,做一步问一步,显得懵懂无措、小心翼翼。
而网上的流言蜚语最终也落在了现实中,谭枫最先没有反应过来,在当天晚上冷静下来后就试图联系方栀本人。可方栀只留给他一句“关掉手机,别出门,保护好自己”就彻底销声匿迹,不论是电话还是手机短信一律石沉大海,就连陈毅都联系不上。
为此他有些着急,奈何自己身上也压着一堆琐事,在这种时候更不能由着自己的任性胡来。谭枫只能选择把联系方栀这件事暂时搁置,转身走进了警局。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被记者拦在医院外拍摄的视频在这一晚上传播发酵,还未到第二日的白日便彻底爆发。谭枫前脚刚从警局出来,后脚就接到了各种陌生电话,无一例外都是掐着嗓子来骂他的,说他不知廉耻和alpha鬼混,说他没本事配不上方栀…谭枫就站在安静的街头一个个把电话接起来又挂断,看起来毫不在意,仿佛电话那头唾骂的人并不是他。
听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信息被人为泄露了,紧接着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过了一会又按下了关机键。
回到医院,顾嘉言已经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沉睡,谭枫守在她身边坐了一会,正要离开前发现了另一侧床头柜上放着的两本书和一条手链。
手链是医院在谭弘铭身上找到的,经典的女士款,一眼就看出是他送给顾嘉言的礼物。如今它被放在一个暗红色的绒布盒子里,在昏暗的病房里失去了光泽,谭枫轻轻地把它放到一边,抬手抚上了那两本压在下面的书。
挺破旧,书页卷边也很严重,谭枫低头观察了半天才看清封面上的古体字,正是他心心念念许久了的那本。
当时陈毅送他的古籍看得上头,曾去图书馆找过这本书,听懂行的管理员说这本书似乎在一位收藏家手里,并没有确切信息。谭枫听完大失所望,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没办法找到,后来也就在家里吃饭时念叨过几回,再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能有能力找到这位收藏家,还能买下来送到顾嘉言手上的…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谭枫摩梭着页脚,抱着那两本书坐在墙边蜷缩起来。
第二天的下午,谭枫联系了殡仪馆的人接走了谭弘铭的遗体,顾嘉言也终于从悲痛中缓过神来,亲自去买了合尺寸的寿衣寿鞋。她把这些东西包装好带回家,来到卧室的小书柜前盘腿坐下,在满满一整册的照片中认真挑选出了一张最为满意的合照,然后把它藏在了寿衣里。
顾嘉言做这一切的时候静默无声,谭枫紧张地站在门口,指骨被他捏的发响。
他担心顾嘉言会再次情绪失控,所以在门外等了许久,但直到黄昏落幕时才听到一两声压抑颤抖的哭声。
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谭枫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片刻后带着口罩和帽子出了门。
这些天来他只联系过方栀,朋友间的询问和关心他一概没看,在私人信息泄露关掉手机后更是陷入了失联的状态。顾嘉言在回家的路上曾让他打开手机,结果铺天盖地的消息涌过来把手机涌成了死机,谭枫到很晚之后才看到吴洋爆顶的99条消息。电话、信息轮番轰炸了近十个小时,其阵仗之大让谭枫都错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