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眼中闪烁着担忧,她有些于心不忍,便应了一声“好”。
    他拧在一起的眉顷刻间放松下来。
    “何必这样紧张?”她勉力挤出一丝笑:“难道阿和还能真把我送去和亲不成?”
    齐景之怔了一下,也随着笑了笑,他或许不了解陛下,但他了解她,她不会坐以待毙的,更不会把问题抛给别人,自己闲庭独坐。
    两人一起从西直门出来,回府的马车上,气氛有些沉闷,柴熙筠想透透气,一手掀开车帘,却瞥见福明街上个个惊慌失措,挎着包裹四处奔逃。
    “停车”,她用力扣着车壁:“快停车。”
    “怎么了?”齐景之连忙叫停了马车,先她一步跳了下去,看到百姓朝着城门的方向逃窜,立马牵紧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出什么事了?”他奋力拽住一个青壮汉子,拦着他问。
    “哎呀!”那人瞅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赫连一族打过来了!”
    “哪里的消息?”齐景之追问道,那人却一扭身子,转身跑了。
    “先回府吧。”她挽着他的胳膊,登上了马车,一颗心却悬得更高,事态兴许比她想的还要糟。
    回了府后,他二人哪儿也没去,枯坐在正堂里,左等右等,终于等到韩仁打探消息回来。
    他接过云芝递过来的茶,咕咚咕咚几口下肚,彻底解了渴才开口回话:“回公主,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柴熙筠与齐景之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解,他们刚从宫里出来,消息何以传得这样快。
    “这里是京城,距边境足足几千里,一时半会儿哪会兵临城下?百姓跑什么?”
    韩仁抬起头,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说。
    柴熙筠注意到他的表情,知道其中大概还有些别的说法,耐着性子鼓励道:“听到什么便说什么,不要有顾虑。”
    “坊间传言,赫连炎点名要您去和亲,而……”韩仁一咬牙:“您是陛下的亲姐姐,陛下定然不会把您交出去,所以打过来,是迟早的事。”
    她一时怔住了,齐景之适时开口:“若是没别的了,暂且退下去吧。”
    等到正堂里只剩他二人,齐景之在她面前蹲下来,将她两只手拢在手心:“你不必忧心,这事说到底并不真的关乎你,陛下自会有方法应对。”
    “纵使陛下经验浅,还有满朝的文武大臣,军国大事事关社稷,怎么就能系于你一人身上?”
    柴熙筠点点头,嘴上说着没事,却显然心神不定,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
    晚些时候,她和齐景之正用着膳,韩仁来禀,兵部尚书卢芳达、户部尚书孙千佐前来拜访。
    兵部和户部的当家人这个时候来,定然是为了边境的事,她不敢怠慢,连忙放下碗筷,漱了漱口就赶往前厅。
    行过了礼,卢芳达瞟了眼一旁的齐景之,似乎是不大方便开口。
    “二位大人既然找上了本宫,那便没有什么是驸马不能听的。”
    孙千佐和卢芳达对视一眼,搓着手,踟蹰片刻才张口:“臣等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见他二人始终躬着腰,并不敢抬头看自己,柴熙筠心下登时明白了几分,这是在等自己开口呢。
    “你们想让本宫去和亲?”
    此话一出,卢、孙二人双双跪在了地上,膝行着来到她面前:“公主,这仗再打下去,大周就要亡了啊!”
    “去年全年的税收共计八百一十万两,光是兵部、工部两部开支就花去了六百二十万两,再加上其余开支,现下国库里还剩不到二十万两,秋粮十月份才能征上来,这仗,我大周打不起啊!”
    “所以呢,二位大人就出了个主意,把本宫卖给赫连炎?你们若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自己的俸禄,为何不敢当着陛下的面提,却要私下来找本宫!”
    “公主,社稷为重啊,京城的百姓已经惶惶不可终日,遑论其他地方的?公主难道真的忍心看着生灵涂炭,百姓受苦?”
    柴熙筠站起身来,踱步到他二人面前,质问道:“亏空是本宫落下的吗?兵部的军费又去了哪里?还有你孙大人,作为户部尚书,开源节流、节制开支你又做到了吗?”
    说完她冷笑一声:“如今日子过不下去了,想起本宫来了,屎盆子往本宫头上一扣,妄图让本宫替你们的无能付账,想都别想!”
    “本宫这就进宫找陛下去,看他是不是真的要卖了本宫这个皇姐!”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卢、孙两人马上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不敢再往下说,只得跪在原地不住地磕头。
    “一帮软骨头!”柴熙筠啐了一口,转身回了内室。
    看着卢、孙二人灰溜溜地离开,齐景之的心揪得更紧,她今日一番痛骂过足了嘴瘾,可他们的态度何尝不是朝中的一种风向?
    朝廷上下,心存这种想法的必然不在少数,无论如何,为了避免风波再起,陛下都该早下决断才是。
    翌日天还未亮,齐景之便偷偷起床,揣着自己连夜写好的奏章进了宫。
    此时正是早朝时分,百官陆陆续续到了,见着他无官无职,却也出现在勤政殿外,又联想起昨日的传闻,不免多看了几眼。
    齐景之却视若无睹,只专注着前方的路,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到殿门外,直挺挺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