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尘慌了一瞬,立刻抬起头朝医馆里望。
    李介丘站在椅子边上,叶容川站在他对面。这书生再也没有之前的人模狗样,身上的衣裳有些脏乱,头发也油得结成一绺一绺。
    整张脸都蒙了白纱,那纱布已经解开了,好长一截半掉不掉地悬在脸上,纱布还隐隐透着血。他的眼睛嘴巴鼻子露了出来,眼里布满了血丝,一双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
    一旁的许老大夫也板起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还不知道李介丘和这病人有私怨,只以为是这书生乍然不能接受毁容的事实,所以情绪激愤。
    也是,这寒窗苦读十年,可不就是为了科举仕途。可毁了容,那仕途路算是彻彻底底地毁了,他这辈子都止路于一个小小的童生,以前说的那些当状元当官的大话都再也没有可能了。
    许老大夫不清楚这书生的人品,只当着是个普通病人,还从中劝说了两句,“小先生,你这伤至少耽搁了有半个月啊。而且刀伤见骨,就是当时立刻就医,也很难不留疤的。这事儿真怨不得李大夫,他对病人向来是尽心尽责的。”
    医馆里还站着好几个没有离开的病人,有来排队看诊的,也有来抓药拿药的。这些病人大多都认识许彦如和李介丘,都知道这两位是好大夫,而且南山医馆可是镇上唯一一家开设义诊的医馆,这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啊!
    有人劝道:“是啊是啊!你先冷静冷静!摊上这样的事儿,谁也不想的!可这再怎么也怪不到大夫头上啊!”
    还有人说:“就是!就是!你要气也该气那个砍伤你的人啊!这拿刀砍人,报官了吗?”
    也有人说:“你别太激动了!大夫也只是说可能会留疤!你冷静下来,先让李大夫给你看看伤,指不定还能救呢!”
    ……
    真说起来,李介丘是半点儿不想医治叶容川的,他看了这人就觉得心烦。但是从小修成的医学素养告诉他,只要他是医生,任何一个人他都该治,都该救,就是穷凶极恶的匪徒,到了医院也只是一个等着救命的普通病人。
    李介丘深吸了一口气,又才冷静说道:“你先坐下,我把你的纱布解开,先换了药再说,免得感染。”
    他已经是耐着脾气了,可叶容川却像一只疯狗似的,他忽然向前一步,抬手就掀了李介丘跟前的桌案。上头的脉枕、医案、毛笔、纸张,全都落了一地。
    李介丘气急,总是忍不住斥道:“叶容川!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医馆,不是给你发疯的地方!你要治伤就老老实实坐着,不愿意就给我滚出去,你当这儿还是你家,人人都要捧着你?!”
    叶容川也气红了眼睛。他其实一开始不想来这儿的,他被划伤脸后悄悄在镇上找了好几家医馆看过,都说治不好了。还有大夫说,南山医馆的许大夫和李大夫医术都很好,叫他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治,他实在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又来了南山医馆。
    可李介丘一认出自己后就立刻垮了脸色,连药都不用,直接就说“这伤治不好”。他、他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看自己笑话!故意要害自己毁容,故意要害他不能参加科举!好狠毒的心肠!就这样的人,竟然还是大夫!
    不得不说,叶容川是会加私料的。
    李介丘认出他后,根本没有如他所言的垮着脸色,不过是一时惊了一瞬,脸上表情僵了片刻。他就立刻觉得,李介丘是在看他笑话。而且李介丘的原话是“这伤不好治,极大可能会留疤”,他又立刻歪曲理解,觉得李介丘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自己毁容!想要自己错过科举!
    叶容川疯了一般,面对李介丘骂声也冷哼着笑起来,然后冲着医馆的人大声喊叫:
    “你们以为他是什么高洁仁善之人!他不过是因为和我有私仇,故意不愿意治我!李介丘,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脸当大夫!”
    “我是他夫郎的继兄!两家一直有龃龉,我那个弟弟更是个没有心肝儿的畜生,几次气倒家里的父母!"
    "李介丘是为了给他夫郎出气,故意害我!我明明请教了仁心堂的大夫!他说了你可以治我!可你不治!你就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故意坏我科举之路,你好恶毒!”
    底下又有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这人原来认识李大夫?”
    “唔……我不信,李大夫那么好,怎么可能是他说的这种小人!”
    “就是!李大夫那夫郎我也见过!冬天有次义诊,那小夫郎还来给病人们送过驱寒汤呢,是个小善人!”
    ……
    叶容川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声,听到这些人一点儿不相信,反而对李介丘夫夫赞许有加!他更恨了,眼睛发红得厉害,眼底迸出了凶光,泛着冷恻恻的血意,像一只阴毒的蛇。
    许老大夫也全听清了,觉得这病人很不讲道理!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立刻招来了郭观,喊道:“阿观!赶紧把这人赶出去!别扰了其他病人的清净!”
    郭观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等到师父叫他才回过神,立刻呆怔着上前想要拽着叶容川把人赶出去。
    只是一个正常人的力气可比不过一个发凶发疯的神经病,叶容川一把就将拽上来的郭观甩到药柜脚下,给人摔了一个四脚朝天。他又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利刃闪着凛凛的光,对着李介丘就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