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郭云良还想说什么,赵茵端着最后一锅鸡汤从厨房出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拿小辈寻开心?”说完,她摘下围裙,在林姝身旁坐下,“别理你郭伯伯,他开玩笑的,叫小周过来也不是想给你介绍对象,这不听说你遇到难题了吗?小周正好是检察院的,或许能帮得上忙。”
原来是这样。
林姝没想到他到这把年纪了还有爱耍人的一面,对面的青年也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刚才郭老师踩着我的脚不让我说话。”
郭云良:“......”
“周哲鹏,哲理的哲,鹏飞的鹏。”
“你好,林姝,双木林,静姝的姝。”
“你说的文心梅的那个案子,我这两天研究了一下,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他说话非常讲究语调缓和,条理清晰而不带攻击力,听着让人很舒服,“一是这个案件当时取证清晰,排除了一切刑事作案的可能,二来案件过去太久,没有新的证据,不符合冤假错案上诉重审的条件。”
林姝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这个案件还是有一个很明显的疑点。”
“什么?”
“文心梅当时是收养了一个小女孩的,如果她要自杀的话,理应会把财产留一份给这个小女孩,但她没有写遗书或者立任何遗嘱,导致最后财产都被她父亲拿走了。而这个父亲和她可以说是毫无父女情谊。”
文心梅早年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成名后,这位父亲曾一度还登报抹黑过自己的女儿,控诉其不赡养自己。
而文心梅也因此陷入过舆论的漩涡,最后不得不揭开童年的伤疤,说自己对父亲无情并非因为不孝顺,而是幼时父亲好赌还时常家暴母亲和自己。
母亲好不容易与其离婚后,双方便断清了关系。
在她心里,是十分排斥,甚至仇视这个父亲的。
周哲鹏:“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但这并不能作为证据,国内这么多年自杀者生前的行为侧写中,并不是所有自杀的人都会很冷静地留下遗书遗嘱。她当时怀着孕,情绪低落,单纯想寻求逃避和解脱也完全可以理解。而且若是照你的怀疑,她父亲向坤作为她死后的最大得益方嫌疑最大,而不是叶泊松和孟家。”
“但当时她是在国外,警方后来联系过向坤,他一个连家都没有的赌鬼,根本去不了国外。”
所有的线索都天衣无缝,包括她死前的博客,都透露出意志消沉。
可就是这些拼凑出的结果,看似非常合理。
但林姝总觉得有哪里很不对。
郭云良看她皱眉深思着:“小姝啊,其实他说得没错,这个案子除非有人自首或者是死者跳出来说话,否则很难再有改变了。而且孟家,孟家这些年也不简单。”
“是因为蔡自安吗?”蔡自安,孟家的大女婿,现在是东临的市委副书记。
郭云良:“是啊,不光是他,蔡自安的小舅子现在也调到东临来了,税政那边的吧,孟家确实原来只是个小制药厂,但经不住有钱之后就会开门路。”
这些人情世故林姝其实都懂,有钱了之后便想有权,人心的欲望是无尽的深渊,而深渊里,这些人的利益都是互相瓜葛着的,蔡自安,孟家,还有以他们发散开的各方面人脉,关系盘根错节。
想要拔起一株烂果子,必定会牵扯到旁边一片烂果子。
这也是为什么孟鑫那样不成器的私生子,每次犯事了孟家都要想办法捞一捞。
孟婵就更不必说了,她自小在孟家长大,先不说在家得宠,自小到大知道的事也不少。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姐姐姐夫首先都会保住她。
“不过你也别沮丧,孟家固然现在形势不错,可毕竟根基不够深厚,蔡家也不是功勋之家,”郭云良安慰她,“大不了就不谈文心梅这个事了,从别的地方入手。”
“什么地方?”
“那可多了去了,是吧小周?”
“是的,郭老师。”两人谜语人似的。
赵怀玉:“怎么听着你俩像古代的奸臣在密谋什么坏事,要陷害人家一样。”
“去去去,”郭云良,“什么奸臣,你见过哪个奸臣的官帽和你爸一样越做越小的。”
郭云良原本是省高院的一把手,但退休时是在市级法院了,还是提前请辞的,表面上是说自己身体不适,无法再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实际上是之前的一个案子得罪了人。
“这是迂回战术,这么些年,蔡自安和孟家的那些产业不可能一点错处都没有,咱们就给他挑出来,挑着挑着,顾此失彼的,他们可能就露出马脚了。”
林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文心梅的事最后可能还是没有真相。”
郭文良:“嗯,这也是没办法的,最后能挖到别的罪治他们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愿别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怀玉:“还是不爽。”
郭文良:“你不爽什么?”
“就不能先把叶泊松这个虚伪的渣男先给斩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文心梅是自杀,那也和这个渣男劈腿有关。”她戳着碗里的饭。
郭文良:“......你当你爹是包青天呢,有尚方宝剑,说斩人狗头铡就抬出来了?”
“不是,现在也没有包青天嘛,所以才这么多陈世美,”她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姝姐,要不叫明晏哥去揍他一顿。”
林姝:“?你别叫。”
“为什么?”
“因为他是真的会去。”
郭云良和赵茵没忍住都笑了出来。
林姝觉得他们不信,也不怕丢人:“上次他就把孟家那个私生子揍了。”
郭云良笑得更大声:“不愧是他啊,这小子打小就蛮横,和他爷爷一个样,也挺好,有的人不怕我们这种讲道理的,就怕这种蛮横动拳头的。”
“......”
“不过听说裴致现在也回东临了,你怎么不找找他?”郭云良问。
林姝其实想过,但对这位亲大伯,实在不熟,也不了解。
郭云良猜到她在顾虑什么:“他肯定会帮你的,不管是看在你父亲或者是母亲的面子上,裴致话不多,但其实是个很可靠的人。”
“嗯,我会找机会和他聊聊。”
吃过晚饭,郭云良被赵茵喊进厨房帮忙洗碗。
三个小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赵怀玉缠着林姝问:“你和明晏哥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听爷爷说的时候吓了一跳。”
“结婚是三年前了——”
“这么早!”赵怀玉真的没想到两人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到位,“那他会不会欺负你啊?我感觉他凶凶的。”
“不会。”
“那他会亲你吗?”
“会的。”
“怎么亲的?”
林姝觉得她的问题还真是奇怪:“就普通情侣那样。”
赵怀玉想了想,实在想象不出:“他以前对大院的女孩都凶巴巴的,我以为他不喜欢女孩子。”
“......”
“那你们还会——”
林姝觉得再问下去就是少儿不宜了,忙咳了声:“他这会儿还一个人在医院,我得先回去了。”
“行吧。”
林姝和郭云良赵茵告别后,周哲鹏也跟着出了门。
“需要加个微信吗?之后如果有情况,我会联系你。”楼道里,周哲鹏温声问她。
林姝点开自己的名片:“麻烦了。”
“不麻烦,倒是林小姐选择帮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我还挺诧异的。”
“是吗?其实这种事如果放到网上流传开,应该会有非常多的网友愤愤不平,你就当我是其中一个愤愤不平的网友吧。”
“但网友不会付诸实际行动。”
“我不这样认为,”林姝思忖着,声音不急不缓,“只不过网友的行动是想方设法把这件事扩散,企图引起更大的关注和上面的重视,他们本质上是希望得到真相的,所以他们在做他们能力范围内的事,而我现在做的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之前,周哲鹏觉得她是一个良善的人。
现在觉得她还有一种微妙的旷达。
怎么说呢,她不否认自己的能力更大,但也不会将其他人看得渺小。
没有刻意地自谦,而是习惯将自己放在平和且舒适的位置上,不仰视谁,也不俯瞰谁。
总之,很妙。
“那看来我也得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了。”他舒心地笑了笑。
“那我预祝周检察官旗开得胜。”
“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
雪地里,今夜月光明亮,林姝踩着深深浅浅的脚印,往大院门口走。
突然,目光一顿。
前面不远处的电线杆旁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深蓝色的羽绒服,双手慵懒地插在兜里,背轻倚着电线杆子,黑色口罩上是一双深邃又漂亮得惊心动魄的桃花眼。
“裴明晏!”她认出来,也大声喊了出来。
温柔的音色不由得多了几分少女的清亮和娇俏,人已经匆匆跑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姝姝: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老公(*?▽?*)
第56章 纪念日56
◎尝深一点。◎
从她走出楼道的第一秒, 裴明晏就看到她了。
她和身边的男人正在聊天,那男人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边,保持着绅士的社交距离, 但腰微微弯着,是认真倾听的姿态。
看着又是哪位青年才俊的气质和做派。
而两人似乎聊得也挺开怀的, 她脸上绽放出温柔和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