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鸦感觉他的眼睛像融化的蜜糖。金灿灿的透亮。
顾怀章问他:“想吃什么?”
池鸦心不在焉:“糖、糖葫芦吧……”
顾怀章点头, 从兜里摸出手机:“我叫厨师做一下。”
池鸦茫然:“哪个厨师?”
“一会带你去福顺楼吃饭。”顾怀章电话已经拨出去,手机举在耳边看他,“还想吃什么,我叫他们提前做。”
池鸦隐隐觉得耳熟,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福顺楼不就是那个老板天天念叨说哪天粉丝过百万就去大搓一顿的特贵特有名的酒楼么?
“……”池鸦赶紧说,“我、我不去。”
顾怀章迟疑:“糖葫芦……”
“在、那儿。”池鸦一抬手。
顾怀章顺着他所指,看向底下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
池鸦迟钝地反应过来顾爸爸大约是没吃过这些路边摊的,立马就想说算了, 可一抬眼瞧见男人皱眉迟疑的神色, 莫名一股恶趣味涌上心头。池鸦若无其事地仰起脸, 望着顾怀章问:“你吃、吃吗?”
手机里助理在问老板有什么吩咐,顾怀章顿了顿,说:“没事, 去忙吧。”
他收起手机:“走。”
池鸦愣了愣:“你、你真的要、吃这个吗?”
“嗯。”顾怀章说,“陪你吃。”
池鸦抿抿唇, 被他握着手腕往前走。
顾怀章的手宽大,手心温度比他高,握住手腕的力道不松不紧, 触感略粗糙的掌心贴合在他的皮肤上,微微的烫, 却叫人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可靠和安心。
好像只要被这个人牵着, 就可以全身心地信任他, 依赖他,无论他要去哪里,去做什么,这个男人都会用他那低沉磁性的声音淡淡地道:“嗯,陪你去。”
他望着男人的手出了神,又想起方才的签文。
真的……是良缘吗。
池鸦心尖倏地一跳,一下有点窘迫起来,为自己心里一瞬间暗暗的欣喜。
他抿着唇,把手腕从顾怀章的手里抽了出来。顾怀章垂眼看他,池鸦举着扇子装模作样地叹:“啊,好、好晒啊……”
顾怀章道:“那你站在这里,我去买来给你。”
池鸦没忍住,一下噗嗤笑出声。
顾怀章一顿,并不明白他为什么笑。
池鸦拿扇子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男人笑,说:“你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买几个橘子来。”
“《背影》?”顾怀章微微蹙眉,像是真的很不明白一样,说,“你为什么笑?”
池鸦一噎,好几秒没说出话。
顿了顿,顾怀章又说:“你的朋友好几次叫我‘爸爸’,你又念着这句笑。”
“为什么?”他神色中竟然露出点罕见的郁闷,困惑道,“我长得很老么?”
他其实有点自卑这一点。自己的年龄大出池鸦那么多,总感觉委屈了他。
池鸦:“…………”
怎么办,他忽然觉得这男人有一点可爱。
蓦然心动。
“老古板。”他胆大包天,竟然开起顾怀章的玩笑,催他,“快走,我饿了。”
顾怀章抿抿唇,很执拗地纠正:“我不老。”
池鸦:“……”
他受不了了,捂着心脏赶紧往前走,顾怀章跟在他身后,还在说:“你介意这一点么?可我遇见你那么晚,我有什么办法。”
啊啊啊啊啊!难道讲骚话是每个男人的天赋技能吗?!
近旁有几个人听见了,都憋着笑转头看他俩,池鸦涨红了脸,转身拿扇子点住男人的嘴,告饶一样小声说:“你、你别说话了……”
顾怀章看着他,有点不高兴一样垂下了眼皮。
……淦啊!谁能拒绝得了老男人的撒娇!!
池鸦心脏砰砰乱跳,赶紧哄人:“你不、你不老,真的!”
顾怀章神色还是淡淡的,眼底不亮,声音又低又沉:“可是你嫌弃。”
“我不、嫌弃!!”池鸦快疯了,感觉周围人都在看他俩,只想赶紧哄好走人,一句话脱口而出了才迟钝地觉到不对劲。
不、不对啊,现在还什么关系都不是呢,他说什么不嫌弃!
啊啊啊!
池鸦呆住了好几秒,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听了他这话就露出笑来,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着了顾怀章的道。
“……”
艹!这狗男人!!
池鸦心里骂了句脏话,红着两耳朵转身就走。顾怀章在后边儿慢悠悠跟上来,唇角还噙着一抹笑。
他怎么就这么喜欢看小青年为他紧张着急的样子。
好可爱。想亲。
但是说出来的话大概率是要被炸毛的小猫伸爪子挠的。
有点遗憾。
真想立刻马上就把池鸦追到手,然后没完没了地亲他,想亲哪里亲哪里,想怎么说情话就怎么说情话。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厌倦和人说话,一句指令说两遍助理还没听懂他就想换人,但现在他好像有一肚子的话想跟池鸦说,这一点也不夸张。
他已经渐渐发现了一个和过去三十年一点都不一样的顾怀章,但这种仿佛骤然发生于朝夕之间的变化并不让他反感,他反而很喜悦。
好像日渐腐朽的灵魂中被一股活力不由分说地注入,裹着青春的清新和盛夏的热烈,飘着薄荷冰茶的甜味儿。
他喜欢得要命。
走在他前头的池鸦后颈上泛着粉色,沁出一点热汗来。顾怀章走过去,从后面拿过他手里的折扇展开,举起来给他遮着灼热的阳光。
池鸦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站定在冰糖葫芦的小车前,指指一串糖衣特别晶莹好看的山楂串,说:“要、这个。”
犹豫了下,池鸦哼哼唧唧地问:“……你要哪个?”
顾怀章的声音在他头顶低低沉沉地落下来:“你帮我挑一个。”
池鸦立马毫不犹豫:“那就、这个!”
顾怀章视线一转:“……”
为什么冰糖葫芦的小摊上还卖棉花糖?
顾怀章收回视线,叫了声:“池鸦。”
池鸦眨眨眼:“你说、要我帮你挑、挑的。”
好叭好叭,他就是想看大家长狼狈出糗的样子啦!
谁叫这男人心眼那么坏!
小摊的老板热情推销:“尝尝嘛,我这棉花糖也很好吃的!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不好吃不要钱嘞!”
顾怀章沉默片刻,说:“那就拿一个。”
“好嘞!”老板问,“要现缠的还是现成的?”
顾怀章指了下一朵洁白如云的棉花糖:“就这个。”
池鸦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有点心虚地偷瞄了一眼顾怀章,结果就对上男人沉沉的视线。
好像已经洞悉了他的恶作剧似的。
“……”池鸦扭过头,假装淡定。
池鸦拿到了他的糖葫芦,转头一瞥顾怀章,就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那样高大冷峻的一个男人,衬衫长裤一丝不苟,好像才从哪个国际会议的谈判桌上下来,但是手里却举着一朵硕大饱满的棉花糖。
强烈的反差,莫名喜感。
心里头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好像忽然之间下了凡,接了地气,也还是那样的帅。旁边走过的游人频频回首,还有两个女孩子小声地笑:“好帅呀……”
“和旁边那个小帅哥是一对吗?”
“哇!攻受分明欸!”
“吃棉花糖!好甜~”
“可恶,果然帅哥都内部消化了!”
“……”池鸦看看自己再看看顾怀章。
这样差距明显的两个人,竟然也会被人认作是一对么?
他看起来……也是能配得上顾怀章的那个人么。
池鸦臊臊地想,咬了一口琥珀色的晶莹的糖衣。
脆脆的,甜滋滋。好像心也跟着糖衣一起融化了,变成了一股甜甜的水,在胸腔里流来流去。
池鸦咬了一只山楂嚼,摸出手机来付了款。
顾怀章却对周围的视线和窃窃私语置若罔闻,还在打量他手里那朵棉花糖,形状锋锐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的神情很严肃。
池鸦吭哧吭哧地笑,给他说:“可以直接、咬着吃,也能撕、撕着吃。”
“嗯。”顾怀章看了他一眼,却没吃,说,“我知道。”
知道吗?池鸦表示很怀疑。
而直到他的糖葫芦都快要吃完,顾怀章的棉花糖还在手里拿着,连包装袋都没有拆。
池鸦瞅了又瞅,等不到顾怀章糖丝黏满手的狼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