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慢吞吞喝掉了这杯水。
在他走进卧室门之前,俞一承轻轻拉了他一把。
嗯?
今天少了晚安吻。
谢祺落入一个温暖的包围,然后额头被印了一下。
好梦。
再次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时,谢祺沉沉睡去,一夜安稳。
次日清晨,俞一承去得很早,只剩下早餐摆在桌上。
打开手机一看,俞一承把日程表都发给了他,精细到每分每秒。
早饭是他喜欢的虾饺,还有上周俞一承新买的茶。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刚刚好。
然后他主动给俞一承通了电话。
我先去找裴语嗯,那个艺术展的作品让他和我一起看着改改晚上来找你?
晚上不行?好吧你又要开会
我去你办公室。
通话挂断时将将天光大亮。
他就踩着金灿的阳光出了门。
这里!裴语早早在咖啡厅等他,给你点了卡布奇诺。
谢祺拿出成稿和他开始聊天。
那个布鲁纳老头肯定喜欢你这张。
我希望你别碰到西莉委员会里就她对这种东方风格偏见最大,嘁
裴语对远在他国的艺术展情况如数家珍。
但他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兴冲冲向谢祺问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你们怎么走得那么早?我刚想去找你,就被那人缠住了烦死了!结果等我摆脱掉他,你就不见了!
谢祺一时不言。
不会是林宣又干了些什么吧?他大吃一惊,他能这么过分?
不是,谢祺欲言又止,他也没有真正做什么。
顶多是有点膈应人。
但他反应很大,直接就和俞一承走了。
裴语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了?
也没裴语犹豫一会,你也别怪我多嘴,就是我们这一圈的人吧有时候也挺刻薄。
怎么说呢,那林宣总不可能和你们永远没有交集,就像我总能见到我前任一样。
你要是沉不住气,只会自己不高兴。
而别人要么漠不关心,要么还可能说谢祺没什么气度,让大家都闹得不愉快。
这话裴语并没有说,但谢祺差不多估摸出了这层意思。
我知道,谢祺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昨晚凌晨的晚安吻,我只是一时没压住情绪。
也正常,裴语点点头,很有同感似的,他们是很烦不过我看俞一承总是护着你的,你别太难受。
嗯。
裴语盯着谢祺忽然泛起的微笑发起了呆。
怪不得他这么喜欢你
裴语后来咕哝的几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
直到他拎着手里的画袋走到俞一承的办公楼层时,他心里都轻松得很。
然后这点轻松戛然而止了在他看到顶楼几层来来去去的人后。
俞一承刚好在电梯口等他。
没等俞一承迎上来抱他,他劈头盖脸就问:
楼下是什么情况?
公司改组完成了,俞一承懵了懵,怎么了?
我看到林氏集团的标识
那是我们两家的合作,俞一承认真解释,牵起他的手,这是很久以前就敲定的。
不是因为林宣才开始,也不会因为他谢祺而结束。
那你楼下一层
他记得林宣说过那一层属于他,只是林宣平时在另一栋大厦里工作,这一层办公楼几乎闲置。
可能是要启用了。
俞一承用词谨慎起来。
林宣会来?
谢祺忽然觉得自己心里腾升起止不住的烦躁。
当下,他进门时的温和顷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都觉得尖锐的声音:
你为什么非要和他离这么近?
不是,俞一承抓住他的手,昨晚我已经联系过了,我们两个的项目完全平行,不会有交叉的点他的项目主要也不在这边,下面那层楼应该是有其他人驻守。
但是他有可能会来是不是?
谢祺不太听得进俞一承的话:
毕竟他家的标志都快和你家融在一起了。
那只是俞一承有点头疼,一个商业标志,仅此而已。
实际上,昨晚他那么晚没睡也是急着分割合作项目,把和林宣有关的交集一丝一缕地切开。
其实没有必要,即使他们的项目有交集,绝大多数情况也是一线员工去交接。
但他还是特意分得干干净净。
对此不是没有人抱怨的能分得这么顺利,还是俞一承之前工作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和威望在撑着。
俞一承没有细说下去。
谢祺也不是想不到。
可他莫名地抑制不住胸口翻涌的一口气。
明明窗外阳光耀眼,他却蓦地想起暗沉的凌晨时分那惊扰他的梦。
分离、暗处的交往、始终被蒙在鼓里的他。
和最终的决裂。
过往与现实明暗交错,他觉得太阳穴跳得有点疼。
也许真的感冒了也不一定。
他只听得自己的声音极力平下来,不那么锐,只是难免泛着冷:
如果我不想让你这样呢?
谢祺上前一步,把俞一承逼退,然后坐在他怀里:
你不能不参加任何和他相关的东西吗?
包括集团的商业来往?
不应该这样。
俞一承在之前已经和林宣私下没有来往,今天以后那种朋友聚会也会完全避嫌。
而他在要求,俞一承连两家的合作都不要去即使林宣甚至都不会在俞一承的项目里冒个影。
他不该继续问下去,不应该这样要求俞一承。
但俞一承只是轻轻回问,没有直接拒绝。
要是俞一承直接拒绝,没准他就这么算了谢祺一边鬼使神差地这样想,一边无可抑制地顺杆而上:
对。
不可以吗?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出一种咄咄不罢休的念头来,只听着自己的声音一节节迸出来,不给人留余地:
就当是为了我,不行吗?
这个楼层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又靠得很近,因此他们之间的呼吸彼此可闻。
可以。
谢祺侧靠在俞一承怀里,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回应。
以至于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什么?
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俞一承又捏住了他的手,给我一点时间。
他便彻底沉默下来。
寂静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又好像什么都发生了。
这是他想要的答案,也是他从没设想会收到的答案。
以至于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居然有点糯糯:
真的?
什么时候骗过你。
俞一承的叹息落入他耳中,让他整个人缩了一下。
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久到他后知后觉反应出来,俞一承的话到底代表着什么,久到他心底生出微妙的不安。
今天他这话的确是过分了。
俞一承对他脾气再好,再迁就,估计现在也不会高兴。
俞一承的沉默让他的不安陡然扩大。
换做是他,他都不可能答应这种离谱的要求。
他能感受到男人低沉的情绪。
而这种情绪正是他逼出来的。
只是俞一承不仅事事顺着他,还从来不会对他说什么重话。
意识到这一点,许久后,他终于忍不住,声音轻轻: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俞一承把他提起来一点,与他对视:
到底是哪个混蛋让你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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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谢祺坐在画室里, 笔尖停在纸上,半天没动。
俞一承昨天的话在他脑子里不断回荡,不得消停。
谁让他变成这样?
他当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回忆起那人的面容, 但昨天那时候当他真想开口说什么时, 他陡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前世初恋的名字。
这个出乎意料的事实让他呆了好几秒。
就着他这沉默的一瞬, 俞一承没有继续追问。
他只是捏了捏谢祺的手,就陪谢祺去吃饭, 画画, 睡觉。
直到卧室的灯都熄了, 谢祺也没找到机会开口说一点他从前的事。
再就是到现在, 第二天上午, 谢祺和俞一承一起过来,他在办公室边上的画室,俞一承在楼下。
他们在一刻钟前才分开, 而谢祺始终没能回答自己男朋友的问题。
他拿起笔,但一直没有动弹。
现在他想起自己真正意义上前任的名字了。
是他思索许久之后, 这几个字才幽灵一样地浮上来,还带着点犹疑。
丝毫不像曾经他以为的, 这个名字会永远地、明晃晃地、但毫不留情地扎在他心上。
事实上,伴随着他想起这个人名字, 那人的面容仿佛在回忆里消融了不少。
算一算有七八年了。
也该是忘掉一个人的时候了。
叮咚。
特别的邮件提示音响起。
谢祺漫不经心扫过去,旋即目光立刻被定住。
发件人是艺术展委员会。
诚挚邀请您参与
他只看了个开头, 就关掉界面,拨通了俞一承的电话。
手机亮起来之前他看到了屏幕里自己模糊的面容尽管模糊, 但能看出面上的笑容。
叮叮,没有人接。
于是他打开邮件又看了一遍。
没错,的确是邀请。
年前俞一承把邀请函递到他的手上的画面顿时浮起来, 纤毫毕现。
连同男人轻轻环着他说他很有天分时的呼吸也在他耳边响起。
他深吸口气,也顾不上什么电话了,只匆匆收起画稿,往楼下走去。
但他猛地在楼梯转角处停下。
下一楼是林宣的办公层,现在已经贴上了林氏集团的标志,人员也来来往往,不复之前的冷清。
只是虽然人来人往,这层中心面对面坐着的两人依然相当夺目。
不是俞一承和林宣还能是谁。
他撑住楼梯扶手,有一点眩晕。
大概是刚刚的努力回忆起了作用,这一刻前世相似的情景几乎扑面而来。
那时候他前任比他大了不少,工作上的事他掺和不进去,男友的私交圈子也顺理成章地把他排除在外。
见到自己前任和其他陌生人相谈甚欢是常态。
当时他不觉得有什么,所以在对方急不可耐宣告他已经出局的时候,他只是很懵。
茫然之后,回过味来,感受尤为刻骨。
以至于到了现在,最近只要俞一承和林宣接近不论是因为工作还是别的什么,也不管是俞一承有没有告诉过他他都会想起这些不好的事。
然后向俞一承发脾气。
其实不太公平。
只是他忍不住。
就在这片刻之间,俞一承似乎心有灵犀似的,目光越过一切,和角落里的他对视。
随后他看着俞一承用几个字结束对话,急匆匆向自己走来,很快就到了他面前。
祺祺,我刚刚
工作?是之前的项目还有什么别的要和林宣交代吗?
他没有像前几次一眼甩开俞一承试图来牵着他的手,反倒微微弯眼笑起来,叫人看不出深浅:
我以为你都交接完了。
不,俞一承抓得更紧了,祺祺,刚刚是在谈我昨天和你说的安排。他很少过来,但是面对面谈会比较快,以后最快下周,基本我就不会和他有面对面的机会或者他要过来也会预约,可以在我的工作后台看
俞一承的工作和私人设备向来是对谢祺开放的不记得什么时候,谢祺就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指纹录了进去,俞一承也没有露出一丁点不悦,这事就顺理成章成了两人间的默契。
谢祺顿住一想,昨晚睡前,俞一承的确还抱着他一五一十地絮絮说了一会今天的会面。
可你没说林宣会过来?
谢祺离他走近了点,睁大眼睛瞪他:我都说了我不想看见他和你你一起。
俞一承不说话了,只是就这他走过来的空当低头吻他一口,然后保证这是今年最后一次见林宣。
他松松扣上自己男朋友的腰:今年才过去多久,你又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俞一承顺手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家里那边已经说过了,不会参加多余的聚会;工作上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那你今天什么时候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