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知他轻功已臻化境,便点头道,“注意安全。”
    陆惊澜道,“这是医官的令牌。”
    赵嫣接过令牌别在腰间。
    陆惊澜并没有注意到,在赵嫣的腰间还有一枚通体晶莹,九爪蟒纹的龙佩。
    那是皇帝的象征,人人见之如帝亲临。
    赵嫣昨夜从楚钰的衣带上解来。
    陆惊澜道,“宫外密林中见。”
    赵嫣知道宫外的那一片密林。
    年少的陆笙最喜在那片林中练剑。
    赵嫣低声叹息。
    陆惊澜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赵嫣看着陆惊澜摇头道,“这么多年,我们都老了。”
    陆惊澜心中猛地一跳,险些以为赵嫣知道了什么。
    而后他又自嘲,若是知道王生便是他陆惊澜,赵嫣恨他都来不及,又何来如此平静的神情。
    陆惊澜瞧着赵嫣两鬓的白发,心中酸疼。
    “公子不老。”
    赵嫣道,“把那哑巴丫头打晕吧,省的出了事被连累。”
    陆惊澜道,“好。”
    陆惊澜从红墙出,正如他来时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赵嫣穿好医官的玄袍,将头上的黑纱斗笠系带紧了紧。
    院落中哑巴丫头晕沉沉地昏睡。
    赵嫣绕过哑巴丫头,打开侧门。
    他双腿仍旧在不住地打颤,勉力许久方才撑住站直。
    每走一步私处都如钝刀碾磨血肉。
    更深露重,寂静宫道并无一人。
    宫中地形赵嫣极为熟悉,行至中途御湖湖心一地时遇到当值禁卫的盘问。
    “医官大人留步。”
    赵嫣停下步伐。
    禁卫问道,“陛下宣三位医官大人,您不在陛下寝宫,在此处做甚?”
    赵嫣沉着嗓子,“陛下身体有恙,院判大人命我前往皇后处告知娘娘。”
    他将手中的令牌亮起。
    几名禁卫相互看对方一眼,“此事我等不问,但医官大人可否摘下斗笠容见?”
    赵嫣道,“可。”
    侍卫见他坦荡应下,心中放下对他的戒备。
    而赵嫣并没有准备摘下面纱。
    他握紧了腰间的龙佩。
    此时湖心对岸忽传来一声,“抓刺客!”
    拦住赵嫣的几人神情严肃,对赵嫣行礼后匆匆往对岸而去。
    赵嫣的手松开龙佩,脚步未停,心知是陆惊澜所为。
    赵嫣行至东门,又经一番检查。
    出宫比进宫容易许多。
    进宫之人龙蛇混杂需经层层盘问。
    而出宫之人在进宫之前必已经过核验。
    听说内宫方向发现刺客,多数禁卫皆被调离。
    留守东门的禁卫见赵嫣身着医官服饰遂问道,“大人何故离宫?”
    赵嫣答,“入宫时候忘带了药,欲出宫寻药。”
    赵嫣的背上有药箱。
    禁卫道,“打开药箱看看。”
    赵嫣打开药箱,禁卫寥寥检查道,“您是太医院哪一房哪一舍当值?”
    赵嫣依陆惊澜所交代开口道,“十二号房三十五舍。”
    禁卫查询到今夜三位医官的入宫记录,便再未详问,示意放行。
    一路有惊无险。
    赵嫣从东门出,回头看向这座困了他一年的巍峨皇城,眼底空洞没有任何情绪。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地面的嶙峋碎石割裂。
    赵嫣沿着崎路前行,风声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摘下医官的斗笠。
    斗笠下的面颊苍白憔悴,双腿已经使不了力。
    被撕裂的地方动一动都是钻心的疼。
    而他现在已没有什么不能忍。
    深夜的山路一人一月一影相伴而行。
    赵嫣捡起来地上的枯枝作拐,白皙的手心被枯枝划破。
    猩红的血沿着枯枝一滴一滴淌落进泥土中。
    融化了泥土上的碎雪。
    明月高悬,大雪已驻,暖春就要来临。
    再沉的冰也总有化去的一天。
    不知行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片密林。
    密林为风浮动沙沙作响。
    中宫高门闭锁,昏灯摇曳,偶能听到孩童咿呀声响。
    额头贴着红色花钿,身着凤袍的美貌女子逗弄着怀中的幼童,漆黑的发丝垂落在幼童圆润的肩窝,幼童抓着女子漆黑的发丝,咯咯笑出声。
    立在一侧身着翠绿宫装的嬷嬷道,“小太子生的像陛下。”
    陈婉芝叹道,“还是不要像陛下。”
    嬷嬷道,“今夜宫中不太平。”
    陈婉芝知嬷嬷此话意有所指。
    陈嬷嬷是她从娘家带入宫的老人,于她而言是极为可信之人。
    陈婉芝淡淡道,“宫中侍卫派人来问是否有一位医官奉旨前来,本宫便知道是他。那人逃宫是在自找死路。没了皇宫的庇护,要被外头的人生吞活剥。到时候陛下也该清醒。”
    陈嬷嬷叹息,“若无您察觉异常并暗中铺排,那人至东门沿路又如何会只有数位侍卫。”
    陈婉芝摇头,“那人算到本宫会替他圆谎,甚至会暗中相助他出宫。所以才会在禁卫面前提到本宫,让禁卫将消息带到本宫的面前。”
    陈嬷嬷惊讶道,“可真是算无遗策。”
    陈婉芝道,“他毕竟是曾经的内阁首辅,恐怕也只有陛下会把他当女人看待。”
    陈嬷嬷竟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陈婉芝摸了摸小太子精致的脸颊,“本宫助那人顺利出宫是为陛下好,百官相逼,陛下迟迟不交出人来,时日久了难免生疑。如今他离开宫中再被人发现,便与陛下无关,也无损于陛下的威信。”
    陈嬷嬷道,“只要中宫上下的嘴捂住,就算日后陛下追究也不会查出您暗中插手一事,顶多算个一时疏忽的罪名,更何况有小太子在,陛下不会拿您如何。”
    陈婉芝迷茫道,“我禁足在这宫中,倒是比寻常时候惬意。”
    陈嬷嬷上前,“委屈皇后。”
    陈婉芝摇头,“没什么委屈不委屈。我要等着陛下亲自来为我们的孩子赐名。”
    陈婉芝哄着小太子入睡。
    小太子入睡后,陈婉芝开始在昏灯下一针一线地绣花。
    绣一双戏水的鸳鸯。
    可惜这深宫中无人成双入对。
    第二百一十三章
    陆惊澜在密林中牵马等候。
    山间月明,走兽入眠。
    潺潺冻结的流水偶有嘀嗒嘀嗒的空寂回响。
    密林中参天大树仿佛遁入云中。
    陆惊澜肩侧负伤,并不严重。
    他伪作刺客调虎离山引开了部分盘问赵嫣的禁卫,后被四处夹击。
    所幸他轻功未退,得以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