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祭从下午两点持续到傍晚七点,热闹地选出了本年度最帅的男神与最美的舞孃。
萝乐娜开心地鼓掌祝贺得票最高的人气王,双眼时不时瞄向靠在她肩上昏睡的艾伯特。自中午开始喝酒喝到下午,又跟阿兹特克勾肩搭背地唱歌,唱到祭典最高潮的票选活动时突然不支醉倒,最精彩的地方完全没看见……想到这里,眼神从观察变成鄙视。
本以为醉倒的艾伯特会被人抬回寝室,他却趁着还有最后的一点糢糊意识勉强走回舞台,保持了身为王子的形象。好好地坐下之后,就把头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先前在红茶店的那段日子从没看过艾伯特喝酒,想不到第一次就见他喝下这么多。想着,萝乐娜猛地捏住鼻子,听说喝醉的人都会吐……这傢伙该不会为了报復她平常老是跟他斗嘴,故意靠到她身边,打算吐在她身上?
「需要帮忙吗?」阿兹特克出现在萝乐娜面前,弯下了腰。即使喝了许多酒,却不见半点醉意。
他把艾伯特的手搭到肩上,「我来抬他回房间吧!」边说边起身,意识模糊的艾伯特仍能踏住地面,「不好意思,你好不容易从五十年前的锡兰回来,还没好好休息就要马上出席太阳神祭。」
太阳神祭的开幕日庆典终于结束了,宾客们开始往外散,王室成员也一一离开舞台。萝乐娜起身跟上阿兹特克的脚步,「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亲身参加太阳神祭,还能欣赏到舞孃们精湛的舞技,我真的很开心,应该是我要感谢阿兹特克才对!谢谢你让我看见这些!」
他瞇眼笑道:「什么话呢?我才要谢谢你,让肯亚王国的命运从此改变。你们就多住一晚,明早再啟程回去吧!」
摆脱了负债命运的肯亚王国,终于能收回原本是自家王宫的锡兰外使馆。阿兹特克邀请萝乐娜搭上便利的单轨电车,直达金碧辉煌的王宫,城堡外观全是他最喜欢的金色,即使在黑夜里,萝乐娜也觉得眼睛要被闪瞎了。
一见阿兹特克,佣人们赶紧上前,想帮助国王将艾伯特带回寝室,他却嘘了一声,「重要宾客,我来就行了。」
阿兹特克与萝乐娜一同把艾伯特抬向一楼较豪华的客房,蛇君突然从墙角出现。这一天他仍维持着工作狂的形象,并未参予太阳神祭,而他的新办公室就位于先前与锡兰商谈还款事宜的接待厅内。
他将两手盘在胸前,向萝乐娜点了点头,「之前没能好好地说,谢谢你。」
她猛挥双手,「你们能把妖精茶叶授权给我,我就很开心了!这次的任务根本没有泡到红茶……」
「怎么会没有?五十年前我就喝过你泡的苹果红茶了,不是吗?」阿兹特克笑道:「下次换锡兰了,你就在他的国家泡肯亚红茶吧!」
蛇君低头淡笑,手轻轻一抬,从萝乐娜手里抢来的四把钥匙回到她手中。他接着施了点魔法,让艾伯特的脚尖离开地面,「我来帮忙把他送回原位,但只能让他躺到床上,剩下的还是得交给你们。」
艾伯特的身体随着蛇君的魔法自动往客房飘,萝乐娜赶紧跟上,先行开啟房门,好让他顺利躺上床。见艾伯特进了房间,作为伦敦优良好市民的她又直衝床边,掀开棉被,让飘浮的王子殿下好好地躺平。怕他着凉,接着便想将棉被盖上,忽然发现他脚上穿着长靴。帮忙脱下了马靴,松了口气,又看见掛在他腰际的那把长剑。虽说收在剑鞘里,剑鞘的底部依旧锐利。
吞了一口口水,萝乐娜绕到艾伯特身旁,想把长剑解下,但怎么扯就是扯不下来。瞄了瞄他的腰带,心中连声说着抱歉、抱歉!一面小心翼翼地将整条腰带拆掉,连同长剑一起摆到他伸手就能触及的床头柜上。
这样应该就可以安心离去了吧!转身同时,馀光察觉艾伯特的脸颊流出汗水,她又焦急地转回身。是啊!堂堂英国王室的王子,怎能穿着过热的衣服睡觉呢?嗯,问题一定出自于那件长披风。再脱掉披风,她就能安心地回房睡觉,安稳度过在肯亚王国的最后一夜。
只要脱掉披风……对……就只剩下最后一件!
她抬起一条腿跨上床,弯下身体,聚精会神地盯着艾伯特胸前的掛饰。这些昂贵的金饰让披风得以紧紧地扣在他肩上,不会因战斗时过大的动作飘落。换言之,想脱掉披风,必须先解开所有吊饰。
她冷静地观察串连吊饰的鍊子,无奈手不巧,很难把每条锁鍊都打开。既然如此,乾脆将所有吊饰和鍊子一起穿过艾伯特的头,直接拿下得了。
萝乐娜认真地将另一条腿也跨上床,屁股悬空地跨在艾伯特身上,小心翼翼地动作着,避免让鍊子刮伤他美丽的脸庞。捧起他的头,没注意到他的眼皮因此微微颤动了几下,奋斗片刻,终于成功取下所有围在脖子与肩头的掛饰,将白色长披风抽离。
当她专注地想着艾伯特全身是不是还有哪些必须被脱掉却还没脱掉的东西时,后者突然睁开朦胧的双眼,吓得萝乐娜像是被石化一般定住,维持跨在他身上的姿势,不敢轻举妄动。
「干什么?拒绝了我还坐在我身上?」
「什、什么拒绝?你在说梦话吗?」
也许是还没睡醒,艾伯特的眼睛显得特别迷濛且深邃,双目微睁,出神地注视萝乐娜,「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你对任何人都很温和,却老是爱跟我斗嘴?」
「我才没有特别爱跟你斗嘴,要不是一开始你出现在红茶店时活像个来抢劫的土匪,我怎可能会这么兇?」
他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是啦……是这样没错,但你碰上的危机,哪一次不是我帮忙解决的?」
「这……是啊!每次都被你解救,我真的很感谢。」
萝乐娜忽然感到脚有点抽筋,便想一屁股坐下来,艾伯特却猛然瞪大双眼,狠狠地瞪她,「不准坐在我身上!你怎能随随便便坐在男人的身上?」
她赶忙抬起屁股,恢復方才的姿势,「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刚才脚突然痛了一下。」
本以为艾伯特会持续跟她斗嘴,出乎意料,他却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指尖抹着她讶异的脸。
「你……你要做什么?」
艾伯特并不打算收回手,只管专注地凝视她,「让我再好好地看看你,好好地把你的模样放进心里。」
她的长发滑落他有些忧伤的脸庞,萝乐娜不明白,艾伯特为何要这样说?「艾伯特,你今天好奇怪,老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如果现在摸你的人是安德烈,和你说话的是安德烈,你会感到害羞、不知所措。可惜是我,你只会摆出傻愣的脸。」
萝乐娜讶异地睁圆了眼,她的确仰慕过安德烈,可这并不代表她会像艾伯特说的那样反应……不,或许她真会不知所措地害羞或逃跑……
艾伯特又以指腹抹过她微露懊恼的表情,「别对我做出这样的表情,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把我想像成恋爱的对象,当然不会有那些反应,可我曾经有啊!」
萝乐娜的双颊瞬间胀红。
「我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所以你不需要再为我的话烦恼。我只是觉得,若能好好地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心会舒坦很多,这样才能毫无遗憾地返回王室。」艾伯特皱起双眉,勉强挤出笑容,「萝乐娜,我想,我曾经喜欢过你。」
萝乐娜低下头,「你说,说出来会舒坦很多,为什么现在的表情又是这么难过?」
她俯下身抱紧艾伯特,把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肩膀,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他此时的神情,「您是英国未来的希望,我这样的人根本不足以让您喜欢。我只是个空有理想却没有能力的平凡人,既没有比较聪慧的脑袋,更没有吸引他人目光的姣好外表。我不会缝纫,更不会做家事,没能做出像样的甜点,连最喜欢的红茶也没办法保证每一杯都泡得好喝。我的存在给周遭的人带来了麻烦与不幸,我的爸爸、妈妈,甚至是可能被遗忘了的哥哥,全都已经离我远去。我什么也不行,什么都不会。说什么要找寻欧尔菲失去的记忆,寻找全世界最美味的红茶,实际上只是要用这些藉口来维系自己脆弱的信心。说到底,我是个坏蛋,一个只会从中得利、没有付出足够努力的坏蛋……」
萝乐娜激动地说着,挺起身子,泪水浸湿了脸庞,「面对这样的我,为什么您还要伤心哭泣?」
颤抖的双手努力想抹去同样出现在艾伯特脸上的泪,却有更多剔透的泪珠滑落他白皙的面庞。泪水还未流到枕头上便被拭去,她不想让艾伯特的泪水遗留于任何一个地方,又把自己的泪水滴向了他。
艾伯特的双眸像看着远方一样的失焦,双手再次伸向萝乐娜,将她紧抱在怀中,「因为我离开之后,可能再也不会回到罗曼红茶店,再也见不到你……一想到这里,心就冷了起来……」他温柔地抚摸萝乐娜的发丝,「所以,这次真的是要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