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说谎了,你不知道鼻子会变长吗?」一名女子说道,她淋着雨,与前方穿小丑衣的街头艺人隔着一条马路,双眼相交。
男子脸上画的白妆受到雨的刷洗,那张笑脸的嘴角下沉,原来一直让人感到开心的小丑,只是戴着妆容而展现人们想看到的样子。
女子等红灯时,越过那条马路,扑向他紧紧相拥,男子手中握紧的气球全飞到天空,他仰头看它们越飞越远。
女子摸着他的头,轻柔说道:「你不用一直装得很高兴,你也不是真的小丑,需要让人欺负或愚弄,你是那个才华洋溢又幽默的孙文,是个活生生的人,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你不是被叫回家要继承家业?上次你家人都不愿看到我们俩在一起,今天怎么突然找我?」
「我是逃跑出来的。」
「不行,你给我回去,不能让你的家人担心。」男子推开她,想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到真正适合她的场所。
「我不要。」她把他的手拉到胸口,「你看,我的心只要遇到你,就会跳得那么快,不管是睡觉,还是工作,我想的都是你,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你还捨得推开我?」
「不要再挑战我的极限。」男子默默收回他的手,驻足原处,「正如你见到的,我是一名小丑,是一个街头艺人,怎配得上财团的大小姐?」
啪滋。画面显示零电力,手机自动关机。
蜃摇着手机,试图再开机一次,他想把看了很多次的《你的专属小丑》播完,但他的手机宣告罢工。他只好把手机丢到一旁,起身伸展全身。
蜃走向窗户,拉开一些窗帘,找一个缝观察待在大楼门口的媒体。有些人还拿望远镜窥视他的方向,见他窗帘有波动,摄影师立即对准方向拍摄照片。
他把帘子拉拢,缩在床边角落。他看着一旁没电的手机,叹了很长一息,他没办法继续看徐筱晞主演的剧来解闷。环顾他的房间,桌面的cd、创作音乐的纸张和剧本被他甩到桌下,玻璃酒瓶堆叠床角,零食包装塞得到处都是。
他活在一个快变成垃圾堆的空间,却什么也不想做。他趴到双膝,戴着剩下抗躁功能的耳机,外头不时有其他团员和彭悦琴的暖心问候,他们怕他独自待着会饿死,常放食物和水在门口。
「蜃,你要记得吃饭和喝水。」彭悦琴敲门喊道。
「别管他了,他一生气,没有人能把他赶出房间,除非他肯走出来。」一个团员说道:「比较需要担心的是我们吧?没工作,等着啃老本吃土,蜃真是把好事做尽。」
「一个老鼠屎,坏整锅粥,真衰小。」没有团员会说他的好话,每天经过数落他几句,看他何时出来面对他们的损失。
彭悦琴斥道:「你们够了,一个团体是一起承担,越是遇到事情,越要团结,后续復出大家会更认同你们。」
外头声音逐渐减弱,他还是没打算走出去,更没理会他们的呼喊。他躲到更深沉的黑暗之中,闔眼仰头,回想几个礼拜前伴在他身边的那些星点,以及徐筱晞手部传来的温度。
她紧紧牵住他的手,低声说:「蜃,你听清楚,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都在,不管是玩游戏,还是出去玩,或者需要我当前辈给你一些演戏的建议,你都能跟我说。」
她的身影透明,却依然美丽动人。他握住她的手,沙哑地说:「快带我离开所有的痛苦,我好累,好累,为何我的世界有那么多声音?就算戴耳机,我还是听得见他们的嘲笑声。」
「他们都说,我空有一张脸,唱跳不行,演戏更不在话下,觉得我们搭戏不配,觉得我凭什么获得超人气……」
他瞇眼望前方,周围变得模糊,所有东西摇晃和旋转,他以为是地震,想找更安全的地方躲时,他伴到脚摔落床铺,只能躺在地面,这才发现晃动的其实是他的身体和眼球,转呀转,他体力透支趴着,意识随眼皮眨着眨着,忽然闭紧不再浮动。
?
蝉声唧唧──叫得清响,树影正好摇醒仍在趴睡的潭柛,他揉了揉眼,发现耳旁传来数学老师喊着他的名字,「潭同学,你睡醒了吗?这一题三角函数,你来帮大家解题。」
「徐、徐筱晞!」潭柛神志不清地拍桌站起来,发现其他同学哄堂大笑,指着他喊:「哈哈哈,你怎么会把答案弄成影视天后的名字!」
「潭、同、学!回家作业再加二十题。」数学老师等鐘声一响,立刻蹬腿走出教室。
潭柛坐下来,脑子瞬间清楚许多。他怕再次被笑,急忙跑出去,他来到一处熟悉的树荫下,坐在长椅,仰头望着夏日有些刺眼的艷阳,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感觉原先身处的娱乐圈深潭,很像一块镜面,正面如此时,他的世界是那么明亮,反之,颠倒的那面盈满人们的恶言恶语,好似他跟一个女星告白,等于毁了自己的一生,每一个人拚命诅咒他,要他活不成。
他不想回去。他待在这里,至少心灵很平静。耳边的声音很单纯,是篮球场的拍球,校园间同学们的嬉闹,还有老师经过穿堂,发现学生在走廊奔跑,略略斥责他们的吆喝。这些音色令他倍感怀念,变得不想离开此处。
「潭柛,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对啊,不要因为全校都知道你喜欢徐筱晞,就逃跑好吗?」
「原来数学答案可以是徐筱晞,没想到你那么浪漫。」
「想模仿你刚刚的回答,你是这样啪、拍桌坐起来,大喊徐天后,我超喜欢你!」
「好羞耻喔!」
「根本是惩罚。」
一群人靠近潭柛,他遮着光线,从指缝隐约看着他们的轮廓。是sydeloun团员。他快忘记他们曾经一起同进同出,他们的脸庞非常稚嫩,不是佔据记忆的脸带浓厚的妆容。
「你们很烦欸!」潭柛道出这句话时,眼泪忽然不由自主落下,其他人见他这反常的举动,吓一大跳外,不免亏他是个戏精。
「哭屁啦!你以为在上戏剧课吗?」
「对啊,哭屁啦!」
「我哪知道你们随便一句话,我都能哭。」潭柛捂住眼,不想要破坏现在的气氛,喊道:「走啦,福利社,我们去喝个奶茶。」
「顺便看学妹。」
「隔壁班的同学也蛮正,前天我还邀她一起逛逛。」
「逛哪里啦?你心术不正。」
「逛福利社啊!」
「你们也太北七。」潭柛很快露出笑容,擦去眼角的尾泪,勾着他兄弟们的肩膀四处间晃。
咚咚咚咚咚咚。